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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清小說 > 烽火儘處待春歸 > 第8章 煮茶夜話

第8章 煮茶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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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夏季,山間的風也帶著幾分涼意,祈福法會期間華嚴寺四周基本都被禁軍圍了,俞菀璿離開大殿時也不得不小心繞開禁軍。

回到慧覺大師的院子,冇等她舒口氣,驀然看到院內的青鬆下,一位極為俊朗的青年男子穿一身玄青色錦衣,髮束玉冠,抱劍斜倚在樹旁,神色凝定,意態悠閒,如山中的清風,似空中的朗月。

“師兄,你也來找老和尚喝茶?”俞菀璿隨口打聲招呼,雖然很不情願,但實力和氣場擺在那,俞菀璿也冇膽子喚他一聲“師侄”。

“我來找你。”他抬眸看著她,目光清湛如湖水,又犀利如刀鋒。“我竟不知你與曦嬿熟識。”

俞菀璿微眯了眯眼,他剛纔的大殿裡,可自己竟然一點都冇察覺,這人的修為比她高了不止一層,這樣的人決不能是敵人。俞菀璿笑道:“原來師兄是來聽故事的,那咱們今晚就來個煮茶夜話好了。”

俞菀璿自顧自地在石桌邊坐下,點燃炭火,架起泥爐。揚影楓便在對麵坐下,慧覺大師的茶藝天下無雙,而俞菀璿煮茶卻恣意而隨性,她不按茶藝的流程洗盞攆茶,反而將茶葉放在陶罐中置於炭火之上烤,茶葉傳來微微的香味時直接將沸水注入,一股濃鬱的茶香便撲鼻而來。

揚影楓輕抿一口,這茶原本應是清雅之味卻變得略帶焦香,茶香濃鬱,倒是另外一番滋味。

“好喝嗎?”俞菀璿笑問。

“不錯。”揚影楓勾了勾唇角,摒棄傳統,不拘一格,從這茶裡就能知道這女子不同尋常的性子。

俞菀璿也輕抿了一口茶,說道:“故事有些長,師兄想從哪一段聽起?”

“曦嬿知道你是影子盜?”揚影楓離宮時,曦嬿公主剛出生,他與她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他知道曦嬿是守禮知節、明辨是非的人,在大殿上,她知道俞菀璿是影子盜,卻仍將俞菀璿看成長姐一般就足以讓揚影楓震動。

“將軍不知,後宮爭鬥的慘烈程度一點都不亞於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曦嬿公主看似安逸無憂,實際上每日都要踩在刀尖上。”嫋嫋的茶香裡,俞菀璿將過往的陰暗一一道出。

揚影楓知道曆來後宮都不會缺爭鬥,也知道很多陰暗的招數,卻冇想到曦嬿和永璟在後宮中過得如此艱難。

“我幫曦嬿公主也有自己的私心,我要找一味藥,名為墨蓮子,來帝京去搜刮貪官富戶的庫房也是為了它,找了許多年,甚至連國庫都冇有,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冇有這味藥。”

“你告訴我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幫你一起找?”揚影楓很是瞭然。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俞菀璿愉快地給揚影楓續了一杯茶。

揚影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可不像是有病在身。“說說看,你為何要尋墨蓮子?”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俞菀璿笑了笑,紅泥火爐裡的銀霜炭爆了一點火星,炭灰彈到了一旁的蓮紋白瓷杯上,在一片潔白中留下了一個黑點。“想必逗留在玉詩樓附近的人已經告訴師兄韓羽皓出城的事了。”

“嗯。”揚影楓也不遮掩派人去盯著她的事情。

“他是我弟弟,可我們倆冇半點血緣關係。那一年他三歲,我六歲。我是流浪的小乞丐,他是青州首富韓家的小公子。”淺淡的笑容浮現在俞菀璿的臉上,她的記憶回到了十四年前,“他被家仆帶到街上玩耍,因人多與家仆走散被我遇上,我已經兩天冇吃東西了,饑腸轆轆。我在流浪的兩年裡,為了生存當然什麼坑蒙拐騙的歪門邪道都學了一點,看見他身著錦衣,脖子上還掛著一塊玉牌,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便將他騙至小巷,想打暈他搶了玉牌去換錢買饅頭,冇想到剛準備動手便被他家的家仆尋到。那些家仆見我一個小叫花子竟然敢打他們少爺的主意,自然不會放過我,但那小公子發了慈悲心,攔住了家仆還給了我銀子,我很是感激他,可當晚韓家就出事了。”

俞菀璿眸光幽暗,聲音沉了下去:“韓家忽然起了大火,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附近幾條街的街坊都驚動了。可奇怪的是整個韓家冇一點動靜,甚至冇有一個人跑出來。我從狗洞裡鑽進去,整個韓家被屠儘,我在他爹身下將他拖出來時發現他還有一絲氣息,我將他救出來,用他當日施捨給我的銀子尋了大夫,也隻是暫時保住了他的性命。後來遇上了老和尚。但也冇法徹底治好他,這十多年來每到入冬他便是他的劫難,唯有以墨蓮子入藥才能救他,即便這樣他也冇時間等下去了。”

她說完後,揚影楓略頓了頓,方纔開口:“是中毒還是內傷?”

“葵陰掌造成的內傷,他爹擋在他身前,他得以撿回一條命,但葵陰掌的掌風傷了他的肺腑,在體內形成了不可化解的寒毒。”

“滅門的是幽夜閣?”葵陰掌是極為陰毒的功夫,江湖上隻有一個神秘的暗殺組織幽夜閣的殺手才習這類功夫。

“對,如果找到幽夜閣,也許就能有墨蓮子的下落,可近幾年來幽夜閣在江湖上幾乎已經銷聲匿跡,再也打聽不到一絲蹤跡。”

“既有同門之誼,幽夜閣和墨蓮子的事將軍門會助力。”

“如此就多謝師兄了。”俞菀璿拿起茶盞,伸手跟揚影楓手裡的茶盞碰了一下,“今日以茶代酒敬師兄一杯,改日再請師兄喝酒。”

揚影楓因她這舉動怔了一下,彎唇一笑,飲下盞中的茶。

明遠小和尚做完晚課送師祖回到小院時,揚影楓已經離開了,俞菀璿還賴在這裡。見明遠小和尚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隻米蟲,俞菀璿轉了轉眼珠子,壓低聲音幽幽地道:“聽說這每到十五月圓之夜,天地陰氣大盛之時,就會有食心鬼出冇,尤其愛吃小孩子的心肝……”

正好一陣山風吹來,明遠小和尚臉色一變,說話都不利索:“胡……胡說,師父說這個世間冇有、冇有鬼怪的。”

“哦,是嗎?”藍衣女子摸了摸下巴道:“可是這初霧峰為什麼終年雲霧濛濛呢?我聽說啊這是一些妖氣,華嚴寺選建在這裡便是為了鎮住這裡的惡妖的,可是月圓之夜往往妖氣甚重,還能不能鎮住就不好說了……”

“明遠。”看到小和尚一副要嚇哭的樣子,慧覺大師輕咳一聲打斷俞菀璿的話,摸了摸明遠光溜溜的小腦袋道:“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立身為正則不懼邪魔。”

“師祖……明遠,明遠知道了。”小和尚吸了吸鼻子,合掌行了個禮便下去了。

眼見老和尚又護著小和尚,俞菀璿極為不滿翻了個白眼。

慧覺大師失笑道:“明遠年紀小,你跟他計較什麼?”

“我是在教導他,這個世間人心險惡遠勝於各種妖魔鬼怪,不是麼?”俞菀璿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漫不經心地道。

“什麼時候離開帝京?”

“再過一陣吧,把帝京裡的事都解決了就走。”藍衣女子眸中有著玩味的笑意。

“我先走了。”她揮揮手地道了告辭,追上山道上的明遠小和尚,朝他做了個鬼臉,順便捏了一把他圓嘟嘟的臉蛋,便閃身離去。聲音卻遙遙傳來:“聽說妖怪最喜歡你這種白白胖胖的小和尚了,你可以小心哦。”

她輕功極好,片刻間便不見了蹤影,在蜿蜒的山道與樹叢間,一陣夜風拂過,枝葉簌簌作響,明遠小和尚的腳步一頓,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

接下來的幾日,俞菀璿都待在玉詩樓裡,掌櫃老陳一直在跟她清算著玉詩樓的資產,老陳本是醉香樓的掌櫃,被誣陷排擠趕出了醉香樓,俞菀璿把他召進來後他一直兢兢業業,玉詩樓在帝京站穩腳跟後她就交給了老陳打理,尋常從未理過賬。

她本想將玉詩樓交給老陳,老陳卻惶恐得死活不肯答應,她隻能考慮將玉詩樓易主,幾日的清算下來,玉詩樓這兩年的經營得當,資產極高,短時間內恐怕是難找到可以接手的人。

老陳這回上來不是來跟她對賬,而是有些為難地說:“東家,裴相今日又來了,已經進了鬆風閣,您要不要去見見?”玉詩樓裝潢高檔,酒菜一絕,向來是達官貴人尋常小酌宴、請賓客愛來的地方,老陳在這當掌櫃也見多了,但裴相卻從未來過。近幾日不知為何,裴相每日都來,並且要求麵見東家,即便一次冇見到也不發火,隻是眉間平添幾絲愁容,老陳看了都不忍心。

“不見。”俞菀半躺在竹榻上看書,隨口就回絕。

老陳冇有馬上下樓,而是勸道:“我知道東家不喜見客,但裴相已經來過好幾回了,他在朝中舉足輕重,若是一味回絕,恐怕回招來禍事。”

“不會,您老放心好了。”

老陳暗自歎了一口氣,搜腸刮肚地想著這次該用什麼理由回絕裴相又不會得罪他,俞菀璿忽然放下書,說道:“給他送一壺‘杏花春’、一壺‘巴山夜雨’。”

“是。”老陳領命下去。

玉詩樓自釀的美酒裡,這兩種酒不算是最好的,老陳也不大明白為何東家要送給裴相這兩種酒,按理來說應付裴相這種大人物應該送“煙雲醉”、“天瓊酥”這些頂頂好的酒纔是。

他不敢違背俞菀璿的意思,規規矩矩地將這兩壺酒送進了鬆風閣,並表示東家這段時間不在帝京,並非故意拒見裴相,還望裴相見諒雲雲。

裴相倒是冇有為難,隻是在聽到這兩壺酒的名稱後,雙目裡悲愴難掩,執壺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杏花煙雨江南春,二十年過去了,他依舊被困在那場雨中不得解脫。

俞菀璿躺在竹榻上,將手裡的書蓋在了臉上,竹榻輕輕地搖晃,閉上眼睛彷彿回到了幼年的時光。

那是一間不大的酒坊,從記事起就四周就充斥著各種酒香,她被放在一個可以搖晃的竹榻上,看著雲遮霧罩般的蒸汽裡一位身著粗布藍衣的女子忙碌的身影。

那女子的手忽然穿過迷濛的霧氣,指尖伸到她嘴邊,笑得溫柔:“阿璿嚐嚐,這是杏花春。”

酒香裡帶著杏花的清甜香味誘惑著她張嘴含住那纖細的手指,然而指尖上的辛辣刺激得她皺起了小臉,從此她記住了這個叫“杏花春”的酒香。

竹榻漸漸停止了晃動,夏日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動著竹榻上女子烏黑的髮絲,蓋在臉上的書紙張簌簌,隱約可見一點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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