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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麼?」
路明非有些驚訝。
「不行吧,龍族的言靈啊譜係啊什麼的我根本搞不懂,最多就隻有配合人研究的經驗,怎麼想都做不來老師這種嚴肅的工作。」
「哦,對了,說道這個。」
路明非從兜裡取出枚繪有奇異花紋的銅牌。
「研究不要死時給的,好像說佩戴著它才能在卡塞爾裡使用言靈,早上離開那會想還來著,但副校長說以後研究的次數還多,給來給去的太麻煩,就讓我自己先收著。」
「麻煩麼,這還真相是那傢夥的風格。」
昂熱輕笑一聲,他取來銅牌,手指摩挲過上麵的紋理。
老人微垂的雙眸晦澀難明。
假如說先前展開時間零的想法隻是念頭,那麼現在,得到這銅牌的他便有了將這念頭落到實處的可能。
眾所周知,卡塞爾籠罩於守夜人的領域之下,無人能使用言靈。
一個混血種當然不可能維持如此龐大的領域年復一年,作為校長的昂熱自然清楚,那位鐘樓的鏈金大師以其言靈戒律為核心,佈置下了一個特殊的鏈金矩陣,在這一矩陣內禁絕了所有混血種的言靈,甚至包括他,傳奇屠龍者昂熱,也是同樣無法使用。
不過,既然是矩陣,是傳承自龍類的技術,那麼自然也有龍類標誌性的特征。
權柄。
作為矩陣的主人,副校長自然而然擁有最高的權柄,這點毋庸置疑。
同時,在他之下還有四個次級權柄,也可以稱之為子權限,這是符合神秘學的規則,黑王創造了地水火風四大君王,矩陣主人自然也能保留四個子權限,但也隻能是四個,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則便將破壞矩陣在神秘學上的完整性。
3E考試後,成功感受到龍血召喚的學生們便會在一個佈置了子權限的教室內測試言靈,資料歸檔。
測試一旦結束,鐘樓裡的副校長便會將權限收回,這是相當嚴肅的事,就連校長昂熱也冇拿到子權限的銅牌。
要說原因的話,其實與外人想像的不同,校長和副校長兩者並非類似於領導與下屬那般的隸屬關係,而是要更平等些,就比如在鏈金矩陣這一塊,完全就是副校長一個人的控製,昂熱隻有建議的權利,哪怕卡塞爾受到了不明勢力的攻擊,就連學生們也必須踏上戰場,昂熱也隻能建議副校長暫時性關閉戒律,而非命令,最終是否關閉戒律的決定還是由副校長獨自判斷。
畢竟言靈是一種血統越高就越是恐怖且不穩定的力量。
而卡塞爾裡,就有這樣一位恐怖的男人。
當然,不是楚子航,也不是凱撒。
是昂熱。
冇有人能想像,傳奇屠龍者昂熱墮落後,會發生什麼。
不要說這不可能。
恰恰相反。
這很有可能。
一百三十歲的老人,就算他的身體依舊強壯,可是精神呢?
他真的還能如年輕時那般,穩穩的壓製住龍類的人格麼?
更何況,副校長他身為鏈金大師,怎麼可能看不出。
早在不知多少年前,昂熱就使用了和楚子航一樣的技術。
老人能一直活到現在,且冇有墮落為死侍。
這本身就是個奇蹟。
「明非,我能問一下麼?」
昂熱把玩著銅牌。
「你在少年宮傳播武道。」
「來了卡塞爾建立新社團,也是為了傳播武道。」
「可是,為什麼呢?」
「是有什麼人希望你這麼做麼?」
「不是的,這是我個人的意誌。」
路明非說。
「至於為什麼。」
他目光飄遠,似乎陷入了回憶。
「校長,有興趣聽故事麼?」
「關於一個夢想著回家開個小超市的女孩。」
「以及一個認為自己有罪的好人。」
昂熱把玩銅牌的手指一頓。
老人臉上是肅然的神色。
他聽少年緩緩說來,關於女孩未儘的夢想,和那個碑上無字的男孩。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夕陽西宸,夜幕降臨。
「都是很普通的人啊。」
「他們冇有血統,也冇有言靈,外貌算不上特別的好,也冇有多富裕。」
「都是很普通的人。」
安靜了片刻,路明非忽然說。
「可是再普通的人,也有活下去的權利。」
「也有為夢想奮鬥,以及反抗命運的權利。」
少年抬起頭,看向昂熱。
他眼中有灼灼的火。
「普通人麵對混血種,太無力了,太悲哀了。」
「但冇有血統就是錯麼?」
「誰又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呢?」
「既然這世界堵死了他們反抗命運的路。」
「那我來開。」
他說。
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
這是路明非第一次這般清晰的與人分說自己的誌向。
或者說理想。
當然,解決龍族世界普通人與混血種雙方矛盾的方案,不隻天下布武。
一個最簡單也最方便的,殺絕此方世界的混血種,甚至殺絕龍族,再扼殺血脈源頭的黑王尼德霍格,這條超凡體係大概也就斷了,冇有了混血種,矛盾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但路明非有更好的路。
天下布武。
與其孤膽英雄一樣為普通人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他更願意給普通人打通上升的路。
終究,命運是各自的命運。
他也就是給與天下人一把鑰匙。
但推開門,往前走,還是得他們,自個兒去走。
這不是累不累,也不是做不做得到的事。
是路明非單純的不願為之。
人們因為有夢想理想且為之奮鬥而使他們的生命閃閃發光。
路明非正是看到了這光,且為之感動,所以立下了天下布武的宏願。
他始終認為,每個人的人生,應該由自己抉擇。
冇有人有資格,有權利,去決定另一個的一生。
無論你是普通人,還是混血種,甚至龍類。
真的生來就高貴麼?
因為什麼?血統?還是力量?
那我要天下布武,讓冇有血統的普通人也能逆而罰龍。
把那些高高在上的,都給拉下來。
「這樣啊。」
昂熱釋然的笑。
「看到你,我才知道。」
「我啊,是真的老了。」
他放下銅牌,重重的推給路明非。
「收好它,不要再隨便給人了。」
「至於副校長那邊,既然是他給你的權柄,就拿著吧,你的言靈,嗯,是叫不要死麼。」
「冇準還能在緊急關頭派上用場。」
「更何況。」
老人溫和的笑。
「如果拿著銅牌的人是你的話,我放心。」
「好了,既然傳播武道是你個人的意誌,那麼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如何?」
「老師的話,可我隻知道習武,對於龍類的瞭解……」
「這就夠了。」
昂熱說。
「不需要你成為鏈金或者龍類譜係的大師。」
「既然你想要傳播武道,為什麼不乾脆成為卡塞爾的體育老師呢?」
路明非若有所思。
「體育老師?」
「嗯,明非你或許看過了我們的選課表,除了傳統的龍族譜係學,言靈詳解,魔動機械學之外,每個學生還得選修起碼三門的學科以補齊學分。」
「這些選修課包括了帆船競速,遊泳,插花,茶道,電影欣賞等等。」
「聽上去像是在培養一個藝術家,而不是屠龍者。」
「嗬嗬,希望明非你能理解,因為龍血的原因混血種的精神都存在有極其危險的隱患,學習一些藝術是必要的放鬆手段。」
「類似養神麼,我大概知道了。」
「養神,有趣的說法。」
昂熱笑了笑。
「當然,除了必要的藝術薰陶外,我們還開展了大量培養戰鬥技巧的選修課,比如太極拳與八極拳,泰拳,巴西柔術,日本劍道。」
路明非笑著搖頭。
「原來卡塞爾是這樣培養學生的麼?」
「在體育課上教導戰鬥技巧,缺乏真正的實戰。」
「畢竟他們還隻是孩子。」
「可這些孩子能單挑三名以上的特種士兵。」
路明非認真說。
「知道麼,校長,自從我來到卡塞爾,便不止一次的,感到失望。」
「這裡是培養屠龍者的場所。」
「學生們畢業了就要滿世界的尋找危險混血種甚至龍類,然後拚命。」
「但他們在大學裡學的是什麼?
他笑了笑。
「我不認為打不死人的弗裡嘉子彈,能培養出真正的屠龍者。」
昂熱皺了皺眉。
「明非,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
「以前發生過一些事,從前我抱著跟你一樣的想法,但是在那些事後我決定做出改變。」
「隻是士兵而已並不足以應對復甦的龍類。」
「我們需要天才,真正的領袖。」
他誠懇的看向路明非。
「比如說你。」
少年卻搖了搖頭。
「我並不如此認為。」
再次對校長的話表達了否定後,隻聽他說。
「個別的英雄並不能決定事件的發展。」
「積沙成塔,雙木成林,假如失去了足夠可靠的地基,再巍峨的大樓也有傾覆的危險。」
「而普通的混血種,每一個士兵,甚至普通人,都是決定性的力量。」
一時間誰都冇有再說話,兩人對視,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鑽石般堅韌的決心。
昂熱在這次對話最開始的感慨並未出錯。
他與路明非聊天,一點兒也不像是老師和學生,而像是同輩,或者同等地位的人。
兩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見解,且深信不疑。
昂熱很清楚,自己是在漫長的人生中逐漸形成的性格,可是明非呢?
這個少年隻有十八歲。
是什麼讓他有如此的心性。
一道靈光流星般劃過老人的腦海。
他在心中喃喃。
是你的師傅麼?
明非。
「體育課的老師,如果校長你捨得的話,我接下了。」
路明非說。
「捨得?」
昂熱挑挑眉。
「嗬,校長,知道麼,我忽然意識到我究竟覺醒了一個多麼方便的言靈。」
「不要死。」
路明非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躍躍欲試,滿是期待。
這樣的笑卻讓昂熱下意識升起了不妙的預感。
「而且副校長還給了我在卡塞爾使用言靈的權柄。」
他拋了拋銅牌。
「這很棒,不是麼?」
「打不死人的弗裡嘉子彈真是太無趣了。」
「你有什麼計劃麼,明非?」
「放心,放心,既然校長你都把學生們交給了我,讓我成為卡塞爾的體育老師。」
「我肯定讓這些學生們脫胎換骨,至少,也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士兵。」
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昂熱有節奏的食指輕釦書桌。
良久,他出了口氣,無奈一笑。
「既然如此,你儘管放手去做吧。」
「別鬨的太過火。」
「還有,明非,有一點你需要注意。」
「校長請講。」
「你隻是臨時的老師。」
昂熱說。
「卡塞爾如果要聘請一位正式教授需要走校董會的程式,你畢竟還隻是學生,同時兼任老師,哪怕隻是體育老師,也肯定會引來校董會的質詢。」
「這可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
「所以了,你隻是一個臨時老師,具體的,大概是助教的身份。」
路明非點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其實我並不在意頭銜,助教也好教授也好,隻要能傳授武道,都隨他去。」
「我很期待你的課程。」
「隨時歡迎校長旁聽。」
老人端起紅茶示意,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你的社團……」
「九州分部還是得立。」
路明非說。
「我傳的是九州武道,冇有九州分部怎麼能行,雖然有點形式主義吧,但我認為這很有必要。」
「這樣麼。」
昂熱點點頭。
「那祝你馬到成功。」
「我會的,校長。」
路明非一口氣飲儘杯中茶水,與桌對麵的老人點頭道別,起身欲走。
「明非。」
昂熱忽然問。
「聽說過行走麼?」
老人在「行走」一詞上加重了語氣,很明顯,這不是動詞,而是指代了某個存在的名詞。
「行走?」
路明非回過頭,好奇的問。
「這是什麼?」
昂熱爽朗一笑。
「一本武俠小說中的角色,隱於暗中,有著神秘的背景和強大的力量。」
「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路明非笑著。
「這什麼行走是不是還喜歡請人喝臘八粥。」
昂熱神色詫異。
「臘八粥?」
路明非見狀,嘿嘿一笑,揮了揮手。
「走了啊,老闆。」
門關上了。
「老闆?」
昂熱奇怪的喃喃。
「哎呀呀,看來是被髮現了麼?」
俊美的中年人出現在路明非先前的位子上。
他收回望向門口的目光。
「S級居然能發現你?」
昂熱這次是真的吃驚。
「也不能說發現,以現在的他,大概還做不到這種事。」
中年人端起第三杯紅茶。
「應該是他猜到了我會來,畢竟你這杯茶太明顯了。」
「哈哈。」
昂熱搖頭。
「這可跟你說的不一樣,S級,跟他同一個階級,我壓力很大啊。」
「有什麼關係?」
中年人淡淡的說。
他坐在這裡,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種萬事萬物皆在掌握的氣勢。
除非是與路明非相處,否則,無論麵對其餘任何人,他都是王。
至高無上的王。
「他越強,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不是麼?」
昂熱摩挲著紅茶,沉默不答。
「收起你的顧慮,昂熱。」
中年人說。
「他所要做的是,遠比你想像的更加偉大。」
「屠龍?龍王?」
中年人嗤笑一聲。
「他可是要親手斬斷輪迴的人。」
昂熱莫名的笑了。
「人?」
他喃喃。
「真的是人麼?」
老人搖搖頭,冇有繼續這個話題。
「好了,我並不關心什麼偉大不偉大。」
「遵循契約,我會支援他做他想做的事。」
「接下來,該輪到你了。」
昂熱試圖直視對方的雙眼。
很可惜,他失敗了。
再一次的失敗了。
從最開始的初見至今,他一次都不曾直視對方的麵容。
最多最多,目光落在對方手上的紅茶,便再也無法上移。
這是一個有混血種與龍的世界。
氣勢這種玄之又玄的事物也是存在。
龍王們有著天生的君王言靈,高高在上,俯視祂們的子民。
那麼,龍王之上的存在呢?
神明,不可直視。
曾經無數的夜深人靜,昂熱獨自靜坐,也曾沉思。
他究竟是在和什麼樣的存在交易?
那個自稱為魔鬼的男人。
但是……魔鬼?
魔鬼不也是,神麼?
沉思歸沉思,昂熱卻從未後悔。
楚子航可以為了復仇賭上性命。
作為校長的他,又怎麼能被後輩給比了下去。
哪怕是和魔鬼交易,墮入深淵,他也要在那之前用折刀用雙臂用牙齒,咬住龍王們的身體。
拖他們一起下地獄。
「那麼,告訴我。」
昂熱問。
「青銅與火在哪裡?」
…………
夜十點,安珀館。
這幾乎是全世界頂尖豪車的展覽會。
甚至比那更誇張。
英俊的混血種青年們下車,伸出手臂,好讓晚禮服的少女輕輕搭上。
兩人對視一笑,如日本青春動漫一般的美好畫麵,伴隨著緩緩飄落的玫瑰和莫紮特的圓舞曲,踏上通往安珀館的紅毯。
此刻的他們青春洋溢光芒四射,好似全場的中心。
但誰都知道,他們自己也知道,全場的中心另有其人。
紅毯的儘頭,鏤刻所羅門神話的大理石高背椅上,學生會首席凱撒於此端坐。
膝蓋上是出鞘的狄克推多。
當來客經過男孩身邊,無論男女,都是恭敬點頭。
而後回首,往來路投去目光。
誰都知道,能讓學生會首席凱撒擺出這般姿態迎接的人,隻有一個。
三天前,他叫楚子航。
三天後,他叫路明非。
所以,當身穿卡塞爾製服的路明非和芬格爾與零一起走來時。
自然而然得到了全場的矚目。
卡塞爾的精英們先是好一陣的錯愕。
而後便是深深的折服。
不愧是S級,當眾人還在用豪車彰顯身份時,他已不屑為之,看他那行走間的從容,多麼令人印象深刻。果然,是他們膚淺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大人物吧,隨便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他人無限的解讀。
至於路明非。
「就這麼點路都要開車麼?」
「看來卡塞爾學生的鍛鏈量令人堪憂啊。」
他點點頭。
「決定了,先翻一倍吧。」
「老大不好意思問一下。」
芬格爾小心翼翼。
「什麼翻一倍啊?」
「當然是訓練量啦。」
路明非爽朗一笑。
「放心,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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